Monday, September 22, 2008

第一張證照,ゲット!

在去年9/27的文章中,You曾寫道:「雖然今年認證考試沒能通過,好的方面是成績保留三年,也就是明年我只需面對口試,專心搞好一張嘴皮子就好,這張證書明年定要拿到,加油! 」

就在出國的約莫一週前,我很低調的去考了對外華語教學能力認證的口試。低調一來是因為去年其他科目通過,就剩華語口語與表達沒過實在不算光彩;再來則是我短期內倒沒有要朝向華語/漢語教學的計畫;此外當然啦還有一點,因為我一向很低調。

因為今年只是補考口試一科,其實也未真正去準備,只在考試前開始盡量說起R所謂的「怪腔怪調」。連原本考試前應該去作一些讀音辯正的字詞,最後也沒有去管了,就單純跑去考場當作是朗讀。

今天上網發現線上成績查詢系統,禁不住查了一下,發現竟然通過了考試。

分享今年的考試經驗:

照例,題型就是從單音節、雙音節字詞到短句、短文的朗讀,最後再加上三分鐘的短述。今年的考試我還遇到特殊狀況,就在當我的場次考完後,試務人員將錄音帶倒帶檢查,才發現我的機器不明原因變成慢速錄音,播放出來我的聲音就像鯨魚那種嗡嗡嗡嗡的聲音。

無奈只好特別加考下一場。原本以為兩場次題目也許相同,下場次考試時才發現畢竟主辦單位不是笨蛋,還是有換題目的。(所以花一科的報名費我考了兩場口試,真的是賺到了!)

去年口試的失敗,我自己檢討最大的敗筆是在短述題。我去年的題目是童年,也許是稍微緊張,組織地很差,就變成一段相當破碎的口述,甚至離三分鐘還有一段不短的時間我就口述完了。也因為心虛所以語調上可能也缺乏自信的感覺吧。

於是今年特地給自己一些心理建設,嘗試就把口述當作是在對朋友侃侃而談,因為平常我就是只對比較熟的朋友話會比較多的人,考試的時候就想像幾個朋友坐在我的對面,而我正試圖分享自己的想法給他們聽。

今年第一場的口述題目是我的座右銘,儘管沒有座右銘也得在幾秒內生出一個。我想起多年前曾經讀過一篇不錯的文章,講某人的座右銘是「樂觀進取」,很好!今天我的座右銘也是「樂觀進取」。把樂觀與進取拆開來,說說什麼是樂觀,什麼又是進取,簡單舉馬拉松為例,說什麼跌倒了不哭笑笑地站起來叫樂觀,繼續跑下去就叫進取;然後再另述人生比作一場馬拉松...等等,其實想想也還挺八股的。不過我自覺這段掌握的還不錯,結構完整,時間也幾乎抓得剛好,可惜就是最後錄音的問題使我又得考另一場...Orz

第二場的短述題題目是我的故鄉我的家鄉,現在已經不是很確定了。其實看到題目的當下有些慌,因為比起我的座右銘來說,這個題目我覺得比較難。而且回答的時候不像我的座右銘一開始我就已經想好大綱,只要進一步闡明就可以了。我的故鄉基本上我是邊想邊順著思路說,這時候就真的不能緊張,否則腦袋很容易就一片空白,就當在跟朋友自然聊天就好了(儘管口音會標準地有些不自然)。我大致上拿雲林作為我的題目,描述農村田園的四季風光,再拿來跟台北對比一下,時間上也掌握的還算剛好,大概說完五秒就考試結束了。

雖說前面花了些篇幅描述我在作答短述這大題的經驗,不過這個科目的重點畢竟還是在測說話的發音,內容倒是次要的;我只是針對去年覺得比較大的缺點來改進,最重要的功夫(ㄍㄨㄥ ㄈㄨ.)畢竟還是捲舌不捲舌,ㄢㄤㄣㄥ、音變、輕聲與ㄦ化韻之類的東西。

其實整個華語口語與表達這個科目我個人覺得最難的東西,在於去拿捏怎樣的口語發音才叫做「標準」。考試的時候,會聽到其他考生的作答,其實就是很標準以前國小參加朗讀比賽那些同學的調調:誇張而令我狂起雞皮疙瘩。那當然是很標準的,只是平常我們並不那樣說話。考試前我就一直在斟酌,到底我該也用那種「腔」來回答,或著用平常的說話方式,只是求發音的標準呢?我想起學日文的課堂上,星野老師為了讓我們習慣聽日本人平常說的日文,經常還是用很快的語速帶大家練習。於是最後我還是決定採取我自己的方法,不刻意去強化誇張語調起伏,只求把發音搞標準,句子的情緒也有做出來就好。如果這樣還是考不過...我就是不愛講那樣噁心的發音啦!不要也罷!(說歸說,不過的話還是會摸摸鼻子,再來一次吧!)

最後,雖然成為今年獲得證照的519人之一(今年2,595人報考,五科及格181人,保留前二年成績合格者338人,算是不難考的證照),不過以目前台灣的華語/漢語教學大環境,這張證書實用性實在是很有限,也不在我目前的規劃之內,就...先供起來吧!(附帶一題,國內華語/漢語教學的領域似乎幾乎為女性在從事,我今年考的兩場口試,一間教室約30人吧,兩場竟然男生都不到5位,陰盛陽衰至極啊。)

Tuesday, September 16, 2008

[轉錄] 行路難 / 柯裕棻

行路難

不過是幾年前一個冬天的黃昏稍晚,當日黃昏短暫,匆匆下過小城那一年的第一場大雪。那是一座年年冰封五個月的小城,可是年年沒有人確實做好心理準備,因此第一場雪總是措手不及,如此倉皇進入冬天已成慣例。

那個黃昏我必須走上一座斜坡旁聽一堂關於尼采的課,我記得非常清楚當晚的主題是憤怒。我在鬆厚的新雪上趕路,薄暮中整排坡道的路燈突然亮起,直達斜坡之頂。四下無人無聲,新降的雪色如同完美的和絃那樣至情至性掩人耳目,使人不辨方位,如果沒有這排金花也似的路燈,恐怕我當晚難以堅持意志走上那片斜坡。

我不記得那晚我們講了尼采什麼,我反而記得那個老師身著苔綠色的大毛衣,整個人綠茸茸彷彿剛剛步出春天的溫室。那綠色的感覺如此奇特,以致於日後只要想起尼采的憤怒,我就直覺那樣的憤怒一定是那樣微妙的綠色。然而如果當天黃昏稍早我沒有循著路燈堅持走上斜坡,那麼稍晚那段關於憤怒之綠的莫名記憶將徹底從生命中錯過。

這是一段無足輕重的小事,人生四處充滿了如此難言的片段。下課後我走同樣的斜坡回家,夜色又冷又沉壓得雪成了冰,舉步艱難。我行經稀疏的松樹林,莫名其妙心生恐懼,我害怕人生如同暗夜行路,初始循著光亮往上前行,記取一些無法言喻的玄妙經驗,然後再往下徐行,這光怪陸離的一切旋即拋在腦後,無法重來。

結果,因為當時的恐懼太過清晰,我將一切記得清清楚楚,幾年之後那個黃昏成了我研究所生活最明確的隱喻。說穿了,就是學習行路以及獨處。

二十幾歲時人生的課題相當複雜,既要迅速累積也要適時放手。出國唸博士像一場賭局,必須把在台灣的一切放下,拿自己堅持的理想和孤注一擲的青春跟人生對賭,要是成了,也許有個未來﹔要是失敗了,到了三十歲仍一無所有。那幾年裡我不置可否地談了幾次不算深刻的戀愛,如今想起來,那些感情摻雜於垂雲四佈的學業主題之中顯得微不足道、黯淡而且左支右絀,對於愛情以及它的能量和蘊藏我無心也無力深究,因為手中的籌碼有限,而時間如沙子一般從指縫中溜走,從早到晚坐在桌邊,書怎麼唸都唸不完,我真怕空手而回。

研究生的日子一不小心就會過分簡單,起床,早餐,讀書,午餐,讀書,晚餐,洗澡,讀書,寫論文,焦慮,睡覺,焦慮。間或穿插圖書館,超市,咖啡屋。除了上課之外,一個研究生完全不需要開口說話,沒有課的時候,沒有事就沒有話。日子簡單得像一條傾斜的線,往內心軟弱的方向滑去。

出國唸書的研究生歲月尤其孤獨,週身的社會網絡既不深刻也不固定,生活和心靈的錨完全繫乎學業,別無所求。由於這種成敗未卜的生活使人極度專心、焦慮和敏感,不論原來的個性如何,研究生很容易變得喜怒無常或者長期抑鬱。長久以往,生命裡其他的人便逐漸遭到驅逐,因為在一個滿腦子只有抽象事物的人眼中看來,身邊實質存在的個體都太過密實而無法超越,難以理解,畢竟,有頁碼的書比不透明的人容易多了,唸書尚且來不及,哪兒有時間處理人呢。

那是一段奇異的歲月,獨處是理所當然,恐懼又如影隨形,人生之中重大的煩憂都是抽象的思考和縹緲的未來,如此活在浩邈學海裡,只有一言難盡的憂鬱,一切固實的事物都化於空中,雖然日子依舊持續春去秋來,可是因為從來沒有明確的起點和結束,記憶中開始獨處的那一天已經過去許久,未來總是尚未發生,人則是活在一點一點的片刻裡,與過往熟悉的秩序脫節。人像是偏離軌道的小星體,不知不覺就獨自走上了一條偏僻的路徑,兩旁的風景越來越陌生,諸事俱寂。這樣走上一陣子,就再也沒辦法回頭進入原有的秩序,再也不能習慣喧鬧和群體。

最後,一種奇特的孤獨會環繞著你,你從未如此深切感到自我的存在,因為他人都不再重要,你只剩下自己。

那個城裡每年都會傳說類似這樣的事:冬天裡,小城開始下雪後,每一棟建築都開了暖氣。有個研究生許多天沒去上課,老師以為她退選,同學以為她休學。一個月過去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也沒有人在意。後來,某一棟學生公寓的學生抱怨,他們那層樓的溫度特別低,可能是某一戶的窗子沒關嚴。徹查之後發現,這位不去上學的研究生在她房裡早就死了,因為窗子始終開著,氣溫非常低,她躺在床上一個月,結了霜,變成了淺藍色。

有過隻身留學經驗的人大概能約略明白,這個傳說的恐怖之處不在於死亡的狀態,而在於這個傳說之後隱含的既渺小又巨大的孤獨。一個人脫離了所屬的社會關係,在異鄉又生不了根,身邊也容不下任何人,房門一關,整個世界排拒在外。

其實這樣的孤單過幾年也就習慣了,其中自有一種愛彌麗迪更森式的靜美,習慣之後,騷動不安的靈魂能夠從這種惟心的孤獨中得到非比尋常的安歇。

然而一旦畢了業,學位拿到了,回到台灣,生命中多年懸掛的難關終於渡過,又立刻面臨另一場動盪。這個生命歷程的轉變本質相當特殊而且唐突,在社會位置而言,是從邊緣位置回到結構內部,從異文化的疏離回到熟悉的自文化,從無所是適進入生產行列,從一無所有變成「知識精英」。換句話說,幾乎是一夕之間從窮學生變成教授,昨天還是個惴惴不安的研究生,今天突然成了高等教育的一份子。離開台灣時,還是個年輕的孩子,七年之間絲毫不覺得自己曾經滄海桑田,直到回到台灣才發現,七年原來是這樣翻天覆地的長度,有這樣一去不回的意義。

我彷彿是傳說中的人物,意外地遊了龍宮,回到世上,打開寶盒,光陰的無限意涵在那一刻全部顯現,在瞬間如電光一閃,荏苒百年。於是,一個人突然從理所當然單身的研究生轉為莫名其妙單身的中產階級。我還覺得單身生活真是再自然不過了,週邊的眼光卻不這樣看我,我才恍然明白,社會位置換了,期待當然也換了,我才剛剛完成一個階段任務,又得盡力符合社會的下一個要求。

剛開始教書的時候我才忽然體會原來這是一種含表演性質的職業,這個事實引起的莫大焦慮和沮喪更甚於研究所生涯。一個早上的課足以將人氣力耗盡,下午聲音啞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從一個冷凝的極端盪到另一個熱烈的極端,兩個極端之間的承續關係不大,背反的關係多些。

這種轉變從外在環境上而言不太明顯。人一直留在校園裡,改變的衝擊不至於難以承受。只是,留學的七八年裡,我的人生經驗是不斷往內探求的過程,彷彿藉由知識將自己壓縮成一個密度極大但是體積極小的黑洞﹔教書卻是反向進行,教學倫理要求人像太陽一樣發光放熱,這個職業需要在短時間之內與大量的人互動,需要不停說話、溝通、解釋、不厭其煩的表演、寬容並且隨時充滿熱誠,同時必須具有將抽象的事物轉化為簡單語詞的能力,種種的職業特性與研究生生涯恰恰相反,從前的生活可以任性地拒人於千里之外,教書卻是從對人的基本熱愛與關切開始,必須做到「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回國教書之後的某一個春天,寒假剛過,校園裡的杜鵑明媚燦爛。早上八點鐘我在辦公室裡收到一封分手的電子郵件,才想起我已經因為疲倦而和他漸行漸遠。我想我應該痛哭一場或者立刻回信說點什麼,或者,我也可以打越洋電話過去自我辯護或大吵一架。可是鐘聲響了,馬上就得上課了,五十個學生正等著我告訴他們未來與希望。我感到胸口梗著一塊東西難以吞嚥,呼吸急促,窗外陽光刺眼,它的溫暖非常嘲諷,它若是更亮一點我的眼淚就要掉了。

我去上了課,盡量做到妙語如珠,並且該講的笑話都講了,我想我看起來還是充滿熱誠以及寬容。幾小時慢慢兒撐過去,我感到心子裡有個密實的東西隱隱發熱,也許是過去的自己正緩慢疼痛,一切都難以挽回,而且該做的事這樣多,明明是黑洞卻要裝成太陽,我沒有多餘的氣力再去關心另一個人。終於下課的時候,頭疼欲裂,我在盥洗室的鏡子裡看見自己的臉,左頰一道粉筆灰像不在場的眼淚。我沒在講台上垮掉,我也沒有回信或打電話,因為我累壞了,而且嗓子也啞了。

那天中午我在春陽曝曬中回家,鳥語花香,我極度疲累簡直要融化在路邊。有那麼一刻,我寧願回到雪地的黃昏裡行路。

常常有人問我為什麼選擇單身,我想,如果情勢使得每段感情都分手了結,一個人自然就單身了,非常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