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地景與記憶

"Dearest Cecilia, the story can resume. The one I had been planning on that evening walk. I can become again the man who once crossed the surrey park at dusk, in my best suit, swaggering on the promise of life. The man who, with the clarity of passion, made love to you in the library.

The story can resume. I will return. Find you, love you, marry you and live without shame."

-Robbie, "Atonement"


幾年前住在台大宿舍通學的日子，穿越基隆路前的右手邊是一株老榕，在老榕的綠蔭下棲著一座紅色小廟。

每每上學等紅綠燈之時，喜歡看著右邊的街景：學生、學生、騎著腳踏車將路口堵塞住的學生（我也是其中之一）；老人坐在路邊的燒餅油條攤，彷彿望穿時間似地；還有那座紅色小廟。林蔭遮蔽下，祠內為昏暗所籠罩，看不出供奉著何方神聖。儘管不見什麼人照看，路過時經常香煙裊裊，倒似不曾間斷。

漫讀廟門兩側對聯，書著：「廟小無僧風掃地／祠內少油月當燈」。在喧擾熙攘的基隆路旁，大有我自安此，澹泊宇宙的氣韻。橫書曰：「聖媽祠」，偶爾端詳著思忖：「聖媽者，不知何神所指？」綠燈燈號亮起，用力踩下腳踏車，此類問題很快消散在大學生活的喜憂與嬉鬧中，不著痕跡。

在聖媽的注視下，我穿越來回著這個路口，就這麼好幾個年頭。我見證了校園經歷一場青春期似地，急遽地成長與轉變：不斷拔起翻新的高樓，接連拓寬加上鋪面的道路，平直的小路陡彎了起來，跨越一潭陌生的水池；這邊宿舍才拆倒了牆，那邊宿舍卻又圍了起來大興工事。

聖媽祠消失了，我甚至未曾留意到，彷彿聖媽只是安踞在施工圍牆後的某處，依然在喧囂中兀自安靜。直到在BBS看到別人轉載的八卦消息，才意識到自己被隱蔽的記憶；卻也才真正認識了聖媽祠，及這片土地的記憶。

據文章所述，原來過去陳、廖姓先民來到今日的台大靠芳蘭山、蟾蜍山一代開墾，開墾的過程中挖到了一具少女骨骸，當時先民不忍少女骨骸隨意丟棄，於是收葬後建了座小廟，即為後來長興街口的聖媽祠。

知道了聖媽其典故，為先民建祠的溫柔敦厚竟有幾分感動。是如此的人情味，先民收起了這位素昧平生的可憐少女屍骸，照顧供養其鬼靈；勸其莫祟亂，求其祐家莊，就這麼香火不斷直到今日。

風月依舊弄斯土，孤祠小廟何處尋？

註：台灣早期漢人社會傳統，女子出嫁後死後方有被祭祀權。「聖媽廟」或「姑娘廟」即成為這些早夭或未婚死亡的無祀鬼靈之歸屬，與「有應媽廟」、「大眾媽廟」等都算是厲鬼信仰的一部分。雖說厲鬼信仰聽起來有時讓人發毛，但背後倒也蘊含某種最「終極」的人文關懷吧。